诺顿一世，美国历史上唯一的皇帝

2013年6月，美国加州的几名议员联名提案，希望把俗称「海湾大桥」的旧金山奥克兰跨海大桥的西段以旧金山前市长威利·布朗的名字命名。

然而这份提案引起了旧金山市民的民愤，旧金山市民游行示威，纷纷抗议这份「忤逆的、僭越的」提案。他们认为有一个人更适合为大桥命名，那就是尊贵的 「美利坚皇帝」——诺顿一世。

诺顿一世原名约书亚·亚伯拉罕·诺顿，1819 年于英格兰出生。此前，父亲在南非的事业获得大丰收，跻身上流社会，在充裕的物质生活保障下，29 岁以前的诺顿衣食无忧。1849 年，他向父母提出要自己出去闯荡闯荡。诺顿的父亲非常开明，当即表示同意，还为儿子提供了 4 万美元的资金支持。

这笔钱乍一听可能不算太多，但名著《简·爱》中有所提及：当时一名家庭教师的年薪不过也只有 20 英镑，普通工人则在 12～20 英镑之间。诺顿父亲真给了儿子一笔巨款。

最初，诺顿的经营非常成功。仅用了 5 年的时间，他的私人资产就涨了 6 倍还多。1855 年，诺顿以 25 万美元的总资产成了美国旧金山地区实力最强的富豪之一。要知道，他依靠淘金热发家，这一行可谓是相当残酷，跟赌博差不多，有人一夜暴富，更多的则是输得倾家荡产，其中还不乏光鲜的富商。而诺顿混迹在其中，几乎是未尝败绩。

那时从事垄断经营并不会受到法律制裁。19世纪中期，大量华人劳工涌入美国西海岸，对大米产生了巨大需求。1851 年，恰巧太平天国运动爆发，清政府停止了大米的对外供应，一时间旧金山米价飞涨。诺顿抓住商机，囤货居奇哄抬米价。谁料一艘艘来自日本运送大米的船只来到旧金山，米价也随之迅速回落。随着米价暴跌，诺顿也宣告破产。随后他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1859 年 9 月 17 日，诺顿带着一张纸条敲开了《旧金山晚报》编辑部的大门，当时的晚报主编乔治·费奇接待了他。诺顿拿出纸条自费请求费奇刊登在今晚《旧金山晚报》上。

而当时的费奇也正在为头版新闻而发愁，见到诺顿的纸条非常高兴，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在美利坚绝大多数公民的强烈恳请下，我！定居在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市的约书亚·诺顿正式宣布加冕为美利坚皇帝，并赋予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利。」

就这样这篇宣告被刊登在了当晚的《旧金山晚报》上，标题为「皇帝来到了我们的身边」。旧金山市民突然发现自己成为了「王朝的子民」，却没有丝毫不快，反而纷纷来到诺顿一世的「宫殿」一睹圣颜。当时美国正处于南北战争前夕，社会氛围非常紧张，各种矛盾日益恶化。而诺顿的这一搞笑举动意外地起到了缓解的作用。

不仅市民们来觐见「皇帝」，就连驻扎在旧金山的美军也纷纷跑来祝贺，有位美军的长官看到诺顿破烂的装扮后十分生气，表示美利坚的「皇帝」不可以穿得这么破烂，急忙命人呈上欧洲海军元帅礼服一套、镀铜肩章一对、红军帽一顶。

诺顿一世龙颜大悦，赏赐给了这个军官一枚皇家珠宝（玻璃球），听说后来「珠宝」被军官的「逆子」弹进了下水道里。得知军官捷足先登，文臣们坐不住了。其中有一个公务员急忙跑到「皇宫」对诺顿一世表明忠心，他表示自己不慎让军官们赶在了前面，不过请「皇帝」放心，以后如果「皇帝」的衣服破了，自己会给「皇帝」缝补。诺顿一世也因此册封这个公务员为「终身贵族」。

诺顿一世「登基」后竟然真的想要治理美国。他先后通过《旧金山晚报》给美国国会和美国陆军元帅去信，要求解散国会并命令元帅带兵去捉拿腐败的国会议员。结果不出所料，都被无视了。气急败坏的诺顿一世发布「上谕」，命令解散美利坚合众国，改为美利坚帝国；要求教宗来为自己加冕。由于这道「上谕」过于出格，就连他的「忠臣」旧金山市民们也选择了无视。

据说曾有人惊恐地将诺顿的事情汇报给了林肯总统，后者听完很坦荡地笑着说，诺顿已经不是当年那位富甲一方的富豪了，手底下没权没兵，让他过过皇帝瘾找找存在感又能如何？最初，警察和相关部门还如临大敌，后来，越来越多的政府官员倾向于支持诺顿，甚至有不少负责维护秩序的警察也加入了诺顿的游行中。「诺顿一世」俨然成了一位颇具号召力的「大人物」，甚至一些报刊为了打开销量，还时不时地冒用他的名号来刊发一些文章。再提到「皇帝陛下」，人们的言语中少了嘲讽，不经意地流露出些许敬佩——人们在诺顿的头顶上扣上了一顶隐形的皇冠，「皇帝陛下」当真登基了。

市民们仅仅抱着图一乐的目的「效忠」这位「皇帝」，而这位皇帝干起了实事。

诺顿「皇帝」每天都会穿着他的「龙袍」巡视旧金山，一旦发现哪里的公共设施有问题或者垃圾没能得到处理的话，会立刻召集他的「臣民们」亲自带头处理垃圾。在「皇帝」的带领下，旧金山道路平整、下水道通畅，成为了不输华盛顿的首善之地。

诺顿一世也会调节市民的纠纷、监督市民的行为，如果有人犯了错，诺顿一世会跑去教训他，很多人都会卖给「皇帝」面子进行改正。如果有执迷不悟者，按照旧金山的法律，「违抗圣意」罚款 25 美元。可是诺顿从不轻易动用这项权利，在他生活窘迫时，很多市民会主动触犯这项法律，将 25 美元乖乖地「上呈皇帝内帑」。诺顿会用这些钱来帮助比他更困难的人民。

诺顿为人谦虚礼貌，不摆架子。他这些善意的举动赢得了市民的爱戴。他被邀请作为演讲的嘉宾，也曾举行废奴的游行。他号召大家反对歧视，帮助穷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旧金山逐渐拥有了一些特权：比如很多餐馆抢着成为他的「御膳房」，诺顿可以在里面免费就餐，餐馆挂上「皇帝御用」的招牌之后，生意会更加兴隆。音乐剧院也会时常在最前排保留三个「御用座位」，供「皇帝」和他的两名「皇家侍卫」（诺顿的两条狗）专用。除此之外，共济会包揽了所有「皇帝」的房租和洗衣费，建筑协会为「皇宫」进行了豪华翻修，农场主献手杖，动物园长献皮帽，各种商家也会「上贡」各式各样的物品，供「皇帝」使用。同时诺顿也会出席各种活动，发表各种演讲，号召大家反对歧视、帮助穷人。

他没钱付账单时，还会发行债券，面值从5美元到10美元不等，且每次都会及时赎回。当时的美国政局混乱，政府发行的货币在旧金山都无法畅通，而「皇帝」的债券却畅通无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随着诺顿的出名，他背后的非议也越来越多。有人造谣称他是拿破仑三世的私生子，实际上，前者比诺顿仅大十岁出头而已。也有人信誓旦旦地称诺顿一世曾向维多利亚女王求婚，他同英国王室有着十分复杂的交集。三人成虎，诺顿被生生吹捧成了身世充满谜团的传奇。而那些仍然看不起他的人恶意中伤，称诺顿不过是个精神病患者，疯言疯语居然意外出了名。对此，大作家马克·吐温还专门辟过谣，称自己曾有幸同诺顿一世为邻，谈吐中，皇帝比普通人更具理性与智慧。

南北战争爆发后，诺顿给时任总统林肯和南方领导人戴维斯写信，希望他们到旧金山一叙。戴维斯上书道，「恳请陛下赐予路费 500 美元，还有就是臣只有一条破裤子，唯恐君前失礼；如果陛下内帑不足，那就等臣攒够了钱再说吧」。林肯则答复道，「感谢陛下厚恩，臣正在同叛军作战，等战事结束后会立刻前来见驾，至于陛下亲征的想法，大可不必」。两位的意思很清楚——婉拒。

19 世纪 60 年代，墨西哥被法国入侵。旧金山市民们建议诺顿做墨西哥的保护者，给墨西哥的人民安全感，诺顿一世欣然接受，加封自己为墨西哥摄政王。因而他的头衔也变成了「美利坚皇帝和墨西哥的保护者」。

1865 年，一个叫丹尼尔·莫顿的记者在纽约仿效诺顿一世，僭越称帝，头衔也和诺顿一世一模一样。得知此事的诺顿非常生气，命令纽约警方拘捕莫顿，由于这个莫顿人品不好，所以纽约警方奉命将他拘捕，送到了精神病院。

1870 年，美国人口普查时，诺顿的职业一栏里面赫然写着皇帝，他的身份得到了美国官方的承认。当时的夏威夷国王也和诺顿保持着「皇家友谊」。

当时有一个外地来的年轻警察不知道，看到诺顿无所事事地带着一大群人在街上闲逛，竟然将他逮捕。警察局长知道后吓得连忙带着年轻警察跑到监狱里面去向皇帝「认罪」，并点头哈腰地把皇帝送了出来。诺顿也很宽容地原谅了这个年轻警察。

由于诺顿一世「勤于政务」，一直都没有娶妻，旧金山市民们还自发地为他选妃。思来想去，他们觉得只有守寡多年的英国女王维多利亚才配得上美利坚皇帝诺顿。在「臣民」的鼓励下，诺顿一世给维多利亚写过几封情书，但没有得到回复。

有意思的是，当时诺顿一世写情书的事闹得全世界沸沸扬扬，有记者就这件事询问维多利亚的老情人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对这件事有何看法，没想到亚历山大二世顺势给二人送去了甜美而忠诚的祝福，时至今日都被英国王室视为来自俄国的羞辱。

1880 年 1 月 8 日，诺顿一世在前往加州科学院的路上中风，不幸驾崩。经法医鉴定，诺顿一世的大脑十分正常，他并不是疯子，而且他的大脑比普通人的要重。清理诺顿的遗物时，大家惊奇地发现他只有 2.5 美元的金币、4 根手杖、3 顶帽子、1 把旧军刀和 12 张尚未使用的债券，一生极为清廉。

1880 年 1 月 10 日，诺顿一世正式下葬在一块共济会墓地中，旧金山的数万名市民不论身份，不论年龄，全都自发前来为他们的皇帝陛下送行。

次日，旧金山发生日全食，仿佛上天也在为诺顿的离去感到悲伤。事后，传记作家威廉德鲁伊用这样一段话来评价诺顿一世：是旧金山靠陛下生活而非旧金山养活了陛下。

诺顿死后不久，「海湾大桥」开始修建，而提倡修建的人正是诺顿，修建的执行者则是从小在皇帝身边长大的人。此即本文开头提到的那座大桥。

时间早就褪去了这些不堪的过往，在人民心中，诺顿已成了一位真正的领袖。1934 年 6 月，旧金山市政府出资为他修建了一座大理石墓碑，上面刻有「诺顿一世，美国皇帝和墨西哥保护者」这样一句话。诺顿逝世 100 周年时，旧金山市还举办了隆重典礼，数不清的市民又一次自发地缅怀了他们的「皇帝」。